賣魚的

◎黃愷名

滄浪第廿六期 綠靜軒 2012-08-31

昨日天氣轉涼,再度入冬,夜裡歸途,深藍單衣一件,寒風凜冽。

抱著書冊,走著那條每天也只有一小點改變而那改變也許小得察覺不了的長街,順道經賣魚攤與菜店,各攤取一物,回家下廚作菜。

魚攤是前舖後居式的,賣魚的伯伯只佔攤前的半邊位置,後舖是租者的,這單薄得只有一片橫擱著的大木板、上放一大磚的木玷板,前方一個放著幾尾魚游來游去的鐵鏽魚盤,頂架紅罩子的燈,月租一千外加電費三十。而魚的種類也不多,都是大魚與桂花魚為主,有時候有鯪魚肉與蚵仔亦賣,海斑蝦蟹自是缺乏。

八十二歲的老伯的雙手總是不熟練的模樣,跟大型市場裡一列十數攤賣魚的那些人相比,劏拖剔斬切都不倒落爽快,賣一條魚就弄上好幾分鐘。佝僂的他頭從抬不起,頸部往前傾垂,從背後望向竟像一個無頭的人,面向他才能見著他斑白的髮。圍著黑色塑膠圍裙,他雙手十個指頭雪白雪白的,應是長期浸在水中的永不磨滅的後遺。每每魚開始賣得七七八八了,他便從小巷子裡不知何處推來了藍色的大塑膠桶,補上幾尾新魚。

他的身後一片漆黑,只傳來斷斷續續的麻將碰撞聲,而他在這裡,只是一個長期的不受重視的過客。他並不駐居這裡,在數十公里以外,他每天乘坐輕便鐵路來到這租回來的店面,展開捉魚秤魚拍魚劏魚的一天。

七時多了,日短夜長,魚攤前亮著了那顆紅罩燈,照著幾尾魚在盤子裡侷促的穿來穿去。我要一尾桂花魚,他抓來了,然後用刀把魚輕力擊昏,拿起骯髒的毛刷重重的刮去魚鱗,然後剖開外表乾淨魚肚,又白又紅的內臟肥腸就瀉出來了,他轉移魚身位置,往魚頭下砍,那刀鋒彷彿太鈍,他吃力的拉拖出魚的血淋淋的紅腮。他放雙手進水裡洗了洗,再把魚鄭重地放進了白色塑膠袋裡,外加一個保險的紅色塑膠袋,交給我。那兩枚袋柄還是腥臭的。

突如其來的騷動總是把我嚇了一額汗,縱使我從來不是首次了。那從鏽刀中甦醒過來的魚已經剩下軀殼,卻反射性地在袋裡掙扎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