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間中有雨◎鄭綺蓮滄浪第廿六期 小說坊 2012-08-31「窗外一直在下著毛毛雨,這樣的雨天,總令人只想呆著,什麼也不用想,他在做什麼?在看書? 呆了一整天,今天唯一做過的事情就是買了生日禮物給阿悅,那是一個小熊布公仔,公仔為什麼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有一次下雨天,他說如果這場雨永遠也不會停,不知道會如何?我沒有回答他,他彷彿很沒趣,為什麼不跟他多說一兩句話? 雨點,像是一條條虛線,不實在的,隱隱約約又似是清晰可見。」 這張紙上的文字,是我的一位朋友寫的,泛黃的紙張,秀麗的字跡,看著她的字,就彷彿她還在,其實她已在不在了,但今天竟然有這樣的新發現。 她叫沈明美,是我的舊同學,我想是她無意中把這紙條放在那本米沃什的詩集中的。這紙條是阿寶找到的,他在看這詩集時發現,然後遞給我的,自己卻走進了書房,一直也沒有出來。 為什麼在今天才發現呢?為什麼不在一個月之前?不在五年之前?詩集一早已放在書架了。 我在笑。 我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寫的,我是阿悅,伍美悅,那個小熊公仔還在。 明美,你知道嗎?我跟你也有著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小熊公仔沒有任何表情的呢?」 一個問題總有一個答案,有一個開始便有一個終結。 有一個人把這個答案告訴我。是不是真正的答案,我不知道,但那是他給予的答案。 他是我的舊同事,還以為已經忘了,今天又記起。 我想這一天真是一個奇怪的日子。 我跟阿寶也在無故緣的沈澱回憶之中。 是明美她的意思嗎?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突然傳來明美的婚訊,真叫我們意想不到,我們一班舊同學便這樣聚在一起了。阿寶和我也有來,明美就是在那時給我小熊公仔和幾本書和那詩集。她真好,她記住了我曾告訴她想看吉本芭娜娜的小說,她便給我了,但我只看過一本而已,那幾本書一直放在書架上,如果那時我不經意的把詩集翻開來看又會怎樣?會否有某些事情會發生?或是一點改變也不會有? 我不知道。 那時候,小熊公仔便是放在我的工作桌上。 「為什麼小熊沒有任何表情的呢?」 很無聊的自言自語起來。 「是因為它要任由你投射你的感情在小熊身上,你開心時它開心,你傷心時它傷心。」 有一個人更無聊的回答我。 那個人是Mattew,他是我的同事,我們在同一組工作,那時候的工作辛苦但很快樂,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早已離開了。 那時候的印象,是整個部門也瀰漫濃濃的咖啡香味、不斷向高空發展的文件、一排排電腦螢光幕、如潮水般此起彼落的Fax及電話鈴聲、一群嗡嗡嗡的小蜜蜂似的同事們和那個布熊仔,還有他的無聊笑話和他工作時的樣子:皺眉頭、托著下巴在沈思、無故地傻笑、伸懶腰、摸後頸和疊起雙手的模樣。 現在想起的只有他在皺眉沈思的樣子。那是他給我最深刻的印象,也是我腦海中的快拍相機拍下的照片。 不同的人在我腦海中也會有一張屬於他們的快拍照片。我就是這樣把他們記住的,有的是微笑、大笑、走路時、喝茶時的,而明美在我腦海中的一張是當我們在閒談時她凝望窗外的樣子。 那時候真的很快樂,在我往後的日子中最甜美的其中一段。上班就是為了跟他一起的過日子,每天也在發掘對他的新發現:他的新表情,新的小動作,我們的對話,說笑,也使我感到快樂。開心可以是那單純,只要跟他一起便滿足快樂,彷彿真正的工作是跟他一起,那是一段閃亮的日子。 然而多美好也有完結的一天。 記得當我收到所報讀的課程取錄信的那一天,黃昏時份,他放下手上的文件,倚靠著窗邊看晚霞。 「May,你看多美呀!今天是橙紅色的,像是水彩般繪上去的,很久沒見過這樣美的了。」 他專注的在看晚霞,帶著興奮陶醉的語氣跟我說,而我沒有留意晚霞,只是專注的看著他,他的側面很好看。 我想當時他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看著喜歡的東西滿心歡喜的感覺。我那快樂得過份的時光,也隨晚霞而過去。 那天之後的心情已不再那麼單純地快樂,我要走了,那時候的心情很複雜,捨不得他,但又對重新返回校園既憂慮又興奮。 在複雜的情緒之中又發生了一件事。 那時冬天很冷。我跟Mattew在街上趕忙著。之前的一晚還差不多通宵達旦的趕工,我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抵抗這樣寒冷的天氣。 而Mattew突然停了下來,按著肚子,面容扭曲,很痛苦的樣子,然後倒在地上,他無所依靠,唯有握緊我的手,我便一直陪他到醫院。 我實在不知所措,想不到他會倒下來,我吃了一驚,彷彿沒法承受他會倒下來的事實,我才明白原來他只是一個人,有血有肉的一個人,可能我一直看他也只是平面的一面,我以為他就是工作時的他,工作時的他就是他的全部,他那暈倒的一刻,令我接觸他另一面,真實的他。 外面很冷,但他的手很熱。我和他的掌心緊貼掌心,感到他的心跳脈搏,這一刻我們很接近,給連上了。我的,他的,我們的生命線、事業線和感情線都在這一剎連上了,我不是不快樂,只是感到奇怪。 當我要走了,他卻捉緊我的手。 當我以為一切要完結時,又彷彿是一個開始。 當我感到我們很接近某些幸福的東西時,他在忍受痛苦。 我只感到奇怪。 並不常往醫院去,但那一個晚上,我在醫院渡過。 那個晚上,很靜。靜得我聽到自己的心跳,他在熟睡。他很倦,工作過勞,所以胃潰瘍了。他真的不大理會自己的身體,我心痛。那一刻,感到他很脆弱,彷彿是世界有一個這樣的人存在,在浩瀚的宇宙中,有一個這樣的生命出現,那麼不可多得。 那時的感覺很特別,今天回來想起我會懂得多一點:我在體會生命當中的奇妙、珍貴和不可思議。 那個晚上,我都在看著熟睡的他,就只有我跟他。 我嘗試致電他的家人,但沒有人回應,我只好留言。看著他手機上的電話薄,有很多不同的名字,中文的,英文的,我很好奇,又是另一個有趣的發現。他們跟他是什麼關係呢?朋友?情人?家人?同事?同學?親戚?這樣看著,給我許多聯想,我對他益發好奇,他在他們面前會是一個怎樣的人?跟工作的他不一樣嗎? 當我興奮地偷看時,我發現了鄭寶明的名字,在Mattew的電話薄上出現了,電話號碼正確,是我所認識的阿寶,世事就是這樣,真奇怪。 他們是相識的人。是朋友?是舊同事?是同學?我不知道他們怎樣認識。 我只感到很奇怪。 一件事牽引另一件事,不斷地串連下去,讓當中的事件和感情不斷地開始結束,縱橫交錯,有無限的可能性,我只感到當中的奧妙,不可思議。 似是一條條的虛線,點與點之間,暗地裡連上了,生命中的不可預知總令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如果我要在臨死前揀選一個人生中最深刻的回憶時,我會選這一晚,沈靜的晚上,月光淡淡柔柔的,在他沈睡的時候,蘊釀漸濃漸深的感情,而他一點也不知道,這是我跟他這段感情微妙的地方。 在熟睡的他,倦透的我,吃力支撐著也要看著他,足足一個晚上,不斷專心的回想跟他一起的每一個片段,專注的記住所有細節,我知道那是重要的,而他對此毫不知情,真有趣。 如此專心地想念一個人整整一個晚上,真奢侈啊。 但我要走了,在離開前的幾天,Mattew跟我閒聊。 「你走了,就沒有M&M了。」 「那我都是不離開好了,要跟大佬取消辭職,但已上了人事部,那便有點麻煩了。」 Mattew跟我的洋名May,也同是M字頭,而我跟他經常合作,所以便被別人叫作M&M了。 「謝謝你上次送我入院。」 「你說過了。」 「請你吃晚飯好嗎?」 他望著我的小熊公仔自顧自的說。 我也側了臉,沒有面向他。 「好的。」 心卻期待那一頓晚飯。 那一刻我決定把對他的感覺告訴他。 就這樣下了一個決定,現在想起也笑自己的傻,為什麼可以這樣的呢?真的不可理喻。 晚飯的地點是又一城的Key West餐廳,是一種咖啡的牌子,那晚我也叫了一杯朱古力咖啡。 Mattew穿得很輕便,橫間的T恤,像個大男孩,跟工作的他很不一樣。 沒有文件檔案,沒有同事是非,沒有大老細大佬和顧客的壞話,沒有公司政治政策,離開了我們熟悉的話題。 談的是他的興趣,他家裡的事,小時候的他,唸書時的他,他的成長經歷,他的戀愛。他嘗試把他過往廿多年的人生濃縮為一個晚上,讓我以最短的時間了解他最多,他要我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 是這樣的嗎? 我只是發覺原來工作以外的他是不太擅於表達感情的。 其實他那不太自然,結結巴巴的似在向我報告他的過去的樣子,我直到今天也沒法忘記。 而我明白他的意思的,那時候我有預感,我們將會開始另一份感情,就像是一艘正要起飛的飛機,在跑道上奔馳,將要升上天空,邁向一個新境地,是興奮的。 而我竟在竭力收藏這份喜悅的感覺,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我也很過份呢。 我們談談笑笑渡過了美好的一個晚上。 在我喝朱古力咖啡時,他叫我別喝太多,怕我像他那麼胃潰瘍,我笑著應承他不喝咖啡,Mattew,那天之後,我真的沒有再喝一口咖啡了。 那晚的咖啡,是最後的一杯了,好作一個記念。 那杯咖啡混混濁濁,看不透當中沈澱了什麼,我喝至最後一點一滴。 咖啡喝盡,話題也說盡了,便要分別。 Mattew說送我乘車,我說想先寄信,我們便一起走了一段路。他又說著那些無聊的笑話,這是他送贈給我最後的片段,當他看著我把淺藍色的信封放進郵箱時,也表示我們要告別了。 Mattew說再聯絡,之後咀角微微抑起,欲言又止,之後便轉身走了。 本是向相反方向走的我,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的背影。 Mattew沒有回頭望我,他垂下頭,雙手插在褲袋的一直向前走著,他離我愈來愈遠了。 這個商場一如迷宮,每一層也似是縱橫交錯似的,這讓他斷斷續續的在我視線中出現和消失。 我暗自開始由1數算著,像兒時玩捉迷藏。找人的那個小朋友要在由1數至100之後,盡快把同伴找出來,當我數至57,Mattew便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直到今天。 我們之間的線斷了。 一個人跟另一個人為何會走在一起?我深信是有一條無形的線把這兩個人連起來的。 我跟他給連上的是事業線。 感情線呢? 兒時我很害怕作找同伴的那個,我只會等,等他回來找我。 還以為他一定會找我,那晚我們談得好好的,彷彿是一段戀情的開始。 原來是錯覺。 而我就把對他的回憶寫在信紙上,當他收信時,會記起那晚我投入信箱的那個淺藍色信封吧。 不知他收信時會有什麼的反應呢?想必嚇他一跳了,也許他會開心的。 他會回應我嗎? 那時候雖然是開學,但沒有心情理會課程,每天也只在等。 不會主動找他的。 但等待的時間愈長,便愈感不安。首半個月是最難熬的,最初是聽到電話聲響也會心頭狂跳,以為是他的來電;接著是無論任何聲音,我也誤以為是電話聲,而後來嚴重得出現了幻聽,彷彿明明聽到電話聲響,但原來沒有。 之後偶然的機會跟舊同事遇見,閒聊時,知悉他也辭職,失去聯絡。 那晚,原來是最後的一次見面。 那一段日子很匪夷所思,即使面對一個全新的環境,我也絲毫不感興趣。 那時候的我,是在一個只差一點便墜下深淵的黯淡時候。然而外表看來,一切如常,但心裡很明白,我並沒有跟那時候的自己好好生活著。我的心思還在過去了的工作中,我還未回來,還生活在他的片段中,我只是在想起他的一個一個畫面景象,想起他的笑話會無端的笑,想起他的離開會無緣無故地流淚,我的心跟這個世界分隔了。縱使看見光亮我也感灰暗,一切也被一層灰色蒙起來,我沒法看見真正的色彩,一切對我也沒有關係,我也不會理會,真想不到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是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從灰色之中走出來? 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天空一片澄藍,我的視線由電腦螢光幕轉向窗外,只是那一刻,我感到有點不同,彷彿這次我真的看見藍天白雲,之前並沒有真正看見。雲在慢慢地移動,就是這樣被白雲吸引著,不知道呆望了多久,這個下午的藍天白雲,把我內心的幽暗也吸去了。 我打開了窗,一陣風吹來,輕柔和暖,身心也一下子顫動了,那一刻我重新跟這個世界連起來了。 我真正的看見天空的白雲,原來很美,美得如此簡單動人,就是沒有看見。那時候我在流淚,心靈純粹因受感動而滴下的淚,突然憶起Mattew也曾因看晚霞而放下工作,終於在那一天,我真的明白他的感覺了。 然後我感到陽光的光亮暖熱,生活開始漸漸回復色彩。 我以為那深淵的日子已告一段落,原來只是一個預演。 跟這世界重新連上後,心情開始一如天上晴朗的日子,雖然偶然仍會勾起對Mattew的思念,但已不是一回事了。 我漸漸的明白,生活可以像一杯黑咖啡,當習慣了,不用加糖,原本真正的味道已可以了,那時候雖然真的沒有喝過一口,但我過著的是黑咖啡一樣的生活。 就如那個布熊仔,沒有所謂開心不開心,只是生活。 而然平靜的日子像風一樣吹過了,在一個酷熱的夏日,我在烈日下接了一個電話。 明美,為什麼你總是那麼的突然,叫人措手不及。 那個酷熱的下午,熾熱的烈日,狠狠的把人的汗水熱量也抽乾了,然而還不及這個來電的殘酷。 我走在行人路上,阿寶突然的來電,多麼渴望自己聽錯了,但阿寶的說話不斷在我腦海清楚地反覆響起。 那一刻,有風吹來,和暖的,輕柔得像明美的手,只是一轉眼,她便隨風而去了。 又是一陣風,曾經把我吹回這世界之中,這次又把我和世界的關係吹散了。 「阿悅,明美遇上了車禍,她不在了。」 那一刻,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我只可以勉強在附近的椅子坐下,一坐下便無端的痛哭起來。 一開始哭,眼淚便停不了,只要身邊沒有認識的人,眼淚便自然地流下來,內裡承受不了的便轉化為實質的眼淚流出來。 對生活再一次失去知覺,而這次比Mattew離開時更沈痛,一想起跟明美的片段便痛哭得不能自己,彷彿是沈溺在淚水之中。 對明美的死,我很哀痛,而傷心的程度是意想不到的,很驚訝,原來要承受失去時,竟那麼的重。我們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個模樣,當真實地經歷某些事情時才會了解自己真正的反應。這次讓我看見的是自己的心,對哀傷如此不能自己,而在那時候的悲哀之中,人卻出奇地變得溫柔,彷彿任何難以忍受的事情,一下子已不再是什麼的一回事,以前認為重要的事,現在已不再重要。 然而哀傷有沒有底界的?我還可以下墜得有多深?我不知道。而哀傷之外我更驚訝於那份突然。 一切也在瞬息之間發生。 明美在那一刻,心裡在想什麼?她會驚訝於那份突然嗎?還是連驚訝也來不及呢? 雖然我們活在這世界上,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何時會消失,然而我們只會出現一次,真是不可思議。當每想起所認識的人,為什麼會遇上他們?而不是另一些人?為什麼會是他們?當中是否有著特別的意思,非認識他們不可?而不是偶爾的發生,我們又能猜透當中的意義嗎? 還有誰正等待我去認識呢?我不知道。就是生命中那不可預知的一部份,一直也令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久久不能消除,彷彿每一天也預感有某些事情在蘊釀發生似的。 應何去何從?不知道呀,但我卻深信到了某一個時候答案會出現。 明美,你往哪裡去了?我們還沒有說再見呢。 我們一班同學在她的葬禮上跟她說再見。 上次的聚會是她的婚禮,今次是葬禮。 我們也見證了她短暫的人生。 那一天,天很藍,又是一個藍天白雲的上午。 我想起另一個晴朗天。那個令我對生活回復知覺的藍天。 明美的樣子,一如往昔的安靜,只是雙眼緊閉著,沒有再睜開眼睛看我們。 而她的容貌便印在她女兒臉上,她依偎著父親身旁,默默地看著整個過程。 當我們離去時,天卻無端的下起雨來。 在車上,阿寶坐在我旁。 「如果這場雨永遠也不會停,不知道會如何?」 他的話令我想起曾經跟明美有過這樣的對話。 「阿悅,為什麼會下起雨來,有沒有一場不會停下來的雨?」 「怎樣會呢!總是一陣子晴天,一陣子雨天,即使天空有多晴朗,有一天它總會下起雨來, 即使這場雨有多大,有多久也好,只是到了某一刻,它總會停下來的。」 「雨停了又怎樣?」 那時候明美在我的家睡覺,她睡不著跟我聊起來,然後她坐起來,凝望著窗外的夜色,想起那一幕便心痛了。 最初跟明美談下雨天,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當被阿寶無意中提起那段回憶時,我頓時明白過來:沒有一場永遠也不會停的雨。 只是我跟明美又有著同一個問題: 「雨停下了又怎樣?」 明美葬禮後,我跟阿寶竟然開始走在一起,還一起旅行呢。某些事情的發生,即使當時人在當時也感到不由自主,彷彿由某些不可思議的力量牽引著似的,是不是這樣呢?我愈來愈有這樣的信念了。 旅行時,阿寶跟我在飛機上,我看著窗外的白雲,藍和白,摒棄地上的所有色彩,剩下單純的藍和白。白色實在可以有很多不同深淺層次的白,當柔和的陽光透射到雲裡去,光亮得不可再光亮,有一種神聖的感覺,那一刻,我感到很接近天國了。明美,也許就在那個地方,那個在雲端上,不用理會雲下晴天或是雨天的地方。 我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耳筒傳來了一段英文歌,我漸漸地睡著了。 Do you know where you going to Do you like the things that life is showing you Where are you going to Do you know Do you get what you hoping for When you look behind you there ‘s no open door What are you hoping for Do you know 我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也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只感到很疲倦,倦得我不想再醒過來。 這就是我那時的感覺了。 阿寶一直在我身邊,但我心內經常存在著一個疑問:有一天會跟Mattew見面嗎?他跟阿寶相識的。 如果相信世事是有始有終的話,我會明白為什麼阿寶會找到明美的那一張字條。 紙很輕,很薄,但我覺得重,連雙手也抖動起來。 阿寶還在書房中。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我跟阿寶都無故掀起一陣痛。 除了傷感,還感到奇怪,為什麼要在今天才發現?米沃什的詩集一早已放在書架了。 夾著明美的字條的那一頁,是一首命名<偶遇>的詩。 〈偶遇〉黎明時我們駕著馬車穿過冰封的原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