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

洋報上刋登今天在大演講廳舉行文化交流會，歡迎有關人士到場參與。

他不明白「有關人士」是指哪些人士，怎樣才算有關；但他熱愛文化交流，所以決定要去。出門前他往背包塞進不少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他自己駕車去，車子是今年最新款式，是他的寶貝兒。早陣子有個老伯不小心把手中的拐杖往車胎碰了一下，他馬上送了老人家兩記耳光。

老伯其實是他的鄰居，大家住在同一樓層差不多二十年。小時候，老伯抱過他、哄過他不知多少次。

三十分鐘的車程讓他心情逐漸緊張起來，他擔心自己是有關，還是無關。但不打緊，重要的是他熱愛文化交流。他微笑。

不愧是文化交流會，大演講廳外人聲鼎沸 。

他沒留意其他人，他的緊張到達頂點，他在擔心著，但仍然微笑。

擴播中帶點高漲情緒的男聲宣佈有關人士可以到大門排隊入場。

他跟其他人一樣，在大門外列隊，預備進場。

輪到他要進場時，門口的工作人員以奇異的目光打量他。同時，一根指頭從後觸碰他的肩膀，他回頭，另一名工作人員用手勢喚他離開隊伍，站開來。他不微笑了。

「你不是有關人士，離開吧。」工作人員的語氣頗帶點冷漠。

「我？我熱愛文化啊！」他堅決地說。

「我說你不是就不是，走吧！」

「我熱—」

「不要再說了，給我走。」

他想了一下，說：「能在場外聽聽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看看。」

工作人員的手指指向魚貫的人群 — 所有人都是金髮碧眼的；除他自己，一個本地人也沒有。

他望著工作人員的藍眼睛，說：「噢，原來如此。但我完全不諳本地語言的，只懂洋語，你看我此刻說得多麼流利。」

工作人員答道：「我聽得出來。」

「我以往在國際學校上課，現在於洋資企業上班，這樣行嗎？」

「不行。」

他又想了一下。「能跟我來一下嗎？」

工作人員隨他走到大廈外的停車場，他從背包裡拿出一枝壘球棒。工作人員見狀先是一驚，他馬上說：

「放心，請用這枝棒槌那車子。」

工作人員按他的意思槌那車子。然後，他說：

「這是我最鍾愛的車子，但能毁在像你這樣的洋人手裡，我心裡很高興。」

工作人員沒吭氣。

他再往背包內找，掏出一副面具 — 高鼻子、金髮、藍眼睛的面具，他戴上，問工作人員：

「這樣行嗎？我還有許多不同西洋國家的面具，你喜歡哪款儘管說。」

工作人員盯著他，「進去吧，不要除下面具。」

他再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