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吻◎李蘊娜滄浪第廿五期 小說坊 2009-01-13內容大綱: 小說的背景為一虛擬的國家,透過主人翁“行”和“梨心”的愛情故事道述人間的悲歡離合。行是身份不明的流浪客,到了梨心的國家後,受到兩極的對待,嚴厲的排斥和無私的關懷使行心靈上得到徹底的改變。在一場政治角力中,行成為了犧牲品,帶著妻兒離開小國,潦倒半生,唯一令他安慰的,只有苦研半生的火箭──天吻。這故事把現今社會上的政治形態、道德價值、愛情觀念重新組合,最終目的為重拾人性純良率真的一面,希望我們無論身處任何境地,都可以找到生存的盼望。 (1)小國裏只有一所大學,可收生率卻出奇地高,每年動輒收生上萬人。各院校只好採取集中營的教學模式,每系每級都在廣場般大的教室上課。 故事由一個外地插班生開始。 “各位同學,請拍手歡迎鄰國來的新同學,行。” 一個身穿黑袍黑靴,頭戴黑帽的男生走進故事裏,他無相、無聲,整個身軀藏在寬廣的袍子裏,幾乎也使他無形也無影。 “那是哪期的服飾?” “巫師袍?” “不會吧,巫師服過時多久啦?還在扮酷?省點吧。” 行沒有回應,也沒有臉紅,事實上,也沒有人看見他的反應。只見他走到二十米外的角落找個位子,黑袍一揚,身子一直,人已坐下。 介紹完畢,課堂繼續,老師抓著咪高鋒高喊,四周一時震動軍樂般的講學。 這裏,沒有電視,沒有報紙,所有消息,都靠最傳統又最貼身,最不可信又最值得相信,最低俗也最珍貴的方式--人傳人,來傳遞。 消息跑來了,說那個叫行的,是鄰國的貴族,可在一夜之間被滅族,他這死淨種,求這國家收留,一留,就給他供書教學,供食贈衣的,猶如救活一件國寶。也有人說,他是被族遺棄的怪嬰,高級的國家容不下他,只好擲他往低級國家去。 事實是,仍然沒有人能確認他的身份。校內有一個辯音高手,一聽那人的聲音,就知道他哪門哪派連祖宗十三代也可以翻出來,只是,那個叫行的,進校以來,半句話也沒說。 “喂!叫行的,站住!” “喂,你叫行啊?那麼,你能跑嗎?” “不跑?那就跳好啦!” “喂,死傢伙,我在跟你說話,你耳朵給老鼠噬掉了嗎?” 沒有人知道行的忍耐力可以到哪里去?可用激將法逼他出聲,顯然不行。人家的污言穢語,他全然沒有反應。說他沒有反應,可又不是。那天,校裏的首領梵跑到他身後,碰的一聲撞得他後腦飛血,他一個轉身,手一抓一抽,就把梵從三樓樓梯擲下去。 梵是大學學生的領袖,這裏大學領袖就是國家精神領袖,國民只有敬拜的份兒,從不敢動他一根汗毛。 梵受傷了,行麻煩大了。 以後的日子,行幾乎天天挨打。不問理由,總之一見就打。這裏最講民主,一家濫用私刑,就得家家濫用私刑。公平!公開!公正!皆大歡喜。 “天晚了,還要待在這嗎?” 她叫梨心,長於窮鄉僻壤的一個女生。這裏的人很有眼光,只會歧視外地人,不會歧視自己人,所以,她由考進大學到年年升學,都受到超公平的對待。而她,天生低人一等,所以眼光也不高,人人恨不得把行排斥至死的時候,她卻偏偏不忍他受害受苦。 “受了傷吧,痛不痛?” 行很能打,可每天只出手兩次,出手,就像應酬自尊一樣,兩次之後,就任踢任擂也不會反抗。算是交學費也好交地租也好,大家也樂意給他“打打氣”。可這一打再打後,大家對他的恨意反而不深了,只是打慣了不好意思罷手,只得每天硬著頭皮來個例牌,最多每次手輕一點就是了。 “你臉上流血了,來,擦擦臉吧。” 梨心掏出手帕遞給行,她是第一個敢跟行接觸的人。 行沒有抬頭,垂首蹲坐的動作一直沒有改變。梨心感到沒癮,正要離開,她的手卻被抓住,沒一會,整個身子已經甩到泥沼裏去,一身臭泥漿巴,好不狼狽。 “喂,你……” 梨心滿眼怒忿正要破口大罵,卻見行遠走兩步又停下,看著她又泥又紅的臉,居然聳著肩,笑了起來。 他笑了,對梨心來說,還是第一次看見男生可以笑那麼純、那麼真。跟她一起長大的男生,笑的時候多多少少也夾著自負與輕狂,可他的笑,沒有傲、沒有貶,只有樂,純純的、簡單的樂。 看著這樣的笑容,梨心居然整個呆住。 (2)猶如一般國家山區赤貧學生一般,梨心上學,每天要步行五小時。人家在大學選科都以興趣為先;次一等者,以學分為重;再次一等,以教師為要;最下乘的,就是以時間為主。 梨心是下乘中的下乘,上午的課她不選,黃昏的課她也不加,不是耍懶,而是路程的問題。上午的課太早,實在趕不到;黃昏的課太晚,披星戴月不好玩。所以,她只挑上午與下午之間的課去上,光榮地成為校內“午課黨”的一員。 “喂,小不點,今天晚點了嘍!” 日落西山,風中散髮在山上搖手。晚風托著清音,如白鴿傳信般,把話語送到山下,梨心的耳畔。 “嗨!我回來了,開飯了沒有?肚子餓死啦!” 梨心張手在咀邊,輕喊如箏,直往山頭飄飛過去。 “看我帶來了甚麼?” 山上的人往下跑了兩步,腿一屈一伸,整個人如從彩虹滑下一般,敏捷輕盈。 “今天山上翻風了,我特意給你帶了……你,你怎麼啦?”手執披肩,呆立在梨心跟前的是釋。他是學生領袖梵的好兄弟,人家都管他叫國家二當家。釋甚有民望,可他不浮不躁,出身山區大雜院的他,也不因為追隨者的捐獻而捨貧逐富,依舊的山野,依舊的熱情,更受國民擁戴。 “我?”梨心幾乎忘了自己的一身泥巴,她尷尬笑著說:“我……我在想呀,要多少泥巴,才可以做好一隻乞丐雞……” “你說甚麼啦?”釋仰首大笑三聲,推推梨心額角,趕忙把她身上的泥巴撥走。 釋疼梨心,是整個大雜院都知道的事,打小到大,只要梨心有甚麼損傷,釋也特別緊張。 大雜院是個孤兒的集中營,所有被遺棄的小孩都跑到那兒去,大雜院又是個親子樂園,所有沒兒女的夫妻,都趕到那去。給人家照顧子女,總比老夫老妻在鐵床上守株待兔的好。 “杉媽楓媽還有天定娘都做了你愛吃的菜耶,快回去洗澡,別讓媽媽們擔心……”本來溫柔呵護的聲音,突來一個上移外瞟,一下就變得低沉,而且充滿敵意:“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誰來了?”梨心抱著釋的手回頭一看,一個黑影厚厚實實地停在自己背後。 “行?” 沒有人知道怎麼行走到大雜院來,只是,也沒有人有權趕他走。大雜院是人民公地,誰都可以來,誰都可以睡,不管受不受歡迎。於是,縱有千百對不自然的眼光,人們頂多趬起屁股打個屁,磨牙跺腳地怨倒楣就算了。回頭大夥兒做飯,還要預他的份兒。 這晚的確有點涼,梨心抓緊披肩,依舊牙關打顫。她冷,可能有人比她更冷…… 拔腿出門,繞過一彎又一彎,終於,在老榕樹下,找到了他。 “你打算睡這兒嗎?” 梨心毫不客氣,傍著行就坐下,可行並沒理會她。 “你為甚麼總不說話?你不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嗎?” 行抬頭,看著股起一臉悶氣的梨心。 “告訴我,為甚麼到這兒來?” 依舊沒有回話,他只對準她瞳孔如探射燈般看著。 “你不會是跟著我來吧?” 領教過他驚人的神情,梨心沒有讓他看得不自然。可她心裏明白,她其實很想再看一次他的笑容,這似乎比聽見他的聲音更吸引。 “你,不會是喜歡我了吧。” 明明春心動,卻偏偏說人家喜歡自己;明明想看人家的笑容,自己卻笑得花枝亂顫。 “好啦,不迫你啦,不說就不說吧。喏,這裏晚上天氣涼呀,這個你披著吧。” 梨心把披肩給行搭好,又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她不知道,這一搭,讓她沾上不潔的命運。 清爽的笑聲還在為晚風施肥,命運的輪盤正把整個國家的命運逆轉。 (3)天還沒有亮,梨心就匆匆忙忙準備上學。可今天的她特別磨蹭,放好書本,又彎下身子,鞋帶沒綁,人又往窗外看。給她準備上學“行當”的釋感到不是味兒。 “喂,小不點,你漏了東西啦。” “漏了東西,我漏了甚麼?” “你的便當!你這饞鬼,怎會把最重要的給忘了啦?” “噢,對不起啊,”梨心抓抓頭,一個趨前,把釋捧在手心的便當拿走,手在胸前,眼往窗瞟:“這個……還有菜剩下嗎?我想多帶一點菜。” “你哪來那麼好胃口呀?楓媽是多做了點菜,好吧,我給你再添一點。” 釋在飯堂出來的時候,梨心正看著門外的老樹發呆,那焦急中帶點憂慮的神情,在他上山打虎失蹤回來的時候,也沒見過。 曾經與釋一起步行上學,釋畢業後,梨心上學的道路也不孤單,因為釋總會在山頭慢慢走著,目送山下烏龍百出的妹子。今天,釋沒有送她。梨心卻沒有半點失落,事實上,她連釋沒在山頭送行也不知道,她的心,如風中亂絮,思來想去的,只有那個無故失蹤的人。 “各位同學,發論文的時候開始,請依座號坐好。” 這所大學,很注重天人合一,物與我不分,畜與禽俱用。偌大的教室,叫老師逐個發習作,很難;叫學生出來領習作,更亂。最好的方法,就是請身體纖小、記性特強、速度奇快的助教幫幫忙。 老師一聲令下,叼著論文的狗隊洶湧而發,含著批語紙條的白鴿亦傾巢而出,在一陣拍翼飛踏狂沙亂霧後,學生的桌面,就會出現整整齊齊的習作和批語,一個也不會少,一個也不會錯,比電腦分發更厲害。 翻著論文,撩著批語,梨心心不在焉。她水汪汪的雙眼,只往身前伏桌睡覺的人兒遙望。 虛弱的睡姿,孤清的呼嚕,要她忘記不辭而別的悵恨,現在她只擔心,過了大半天,他究竟有沒有吃東西,還有勁走路嗎? 一隻白鴿在行的身邊啄了一下,行揉著累眼抬首,一張細紙條迎面掉下。 “下課後到後園裏去,給你帶了便當,一定要給我完成它!” 午飯時間,梨心箭也似地奔到後園,心裏其實也有點忐忑不安,她不敢保證那個睡仙托世會否看到紙條的內容;看到了,會不會明白;明白了,會不會來…… 結果,她在後園的大樹下找到他。 “喂,你……” 找到他應該是快樂的事,可是,他好像不是應約而來的。 得緊。難道,這就是魔法?他真是巫師的後人? 明明前進,梨心腿兒卻不知不覺在後退,待行發現她,往她走來時,她嚇得雙眼緊閉,然後捧著便當的手心空了,然後一塊冷冰冰的東西塞進掌心。 “甚麼?嘩啊~~”張開眼睛,那發光的鬼怪在她手中顫著。她趕緊扔下那怪東西,張目四方,那巫師行竟在眼前消失! “別大驚小怪,這是對講機,你沒見過嗎?”地上的鬼怪突然發出聲音,梨心呼喊得更淒厲。 “抓起對講器,撳下紅鍵,試試可以跟我對話不?” 對話?對講器?她只知道外國有錢人家傭人數十,主人呼喚他們,就要用上對講器。她只當嫦娥傳說般聽過就算了,世上真的有對講器嗎? 梨心捧著突突狂跳的胸口,半信半疑地抓起對講器,按紅鍵,會不會爆炸? “這……這個……這……這……” “不要光說兩個字,多說幾句話。”樹後轉出他的身影。他也抓著對講器,咀巴對著對講器上的網格,說:“你要多說話,我才知道對講器靈不靈。” 一早知道他不是啞巴,只是沒有想過他說話的方式那麼奇怪。 “為甚麼要這樣說話?” “你不是很想聽我的聲音嗎?現在聽到啦?” “……” “怎麼不說話?” “你就在我前面,我為甚麼對著它說話嘛?” “那麼我不你面前呢?你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嗎?” 聽清楚了,他的聲音沉厚而溫柔,無論多亂的心,也會讓他的聲波安靜下來,再看他的眼神,粗濃的眉毛下深邃的眼光,那有點輕蔑卻又叫人著迷的笑容,那一句有點挑逗卻叫人心花怒放的說話……天哪,梨心寧願她是瞎子,他是啞吧。 “為甚麼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要想你? 梨心流利而清晰的反問說出之後,行的臉色起了細微的變化,輕蔑的笑容換成一抹苦笑,自信的眼神灰茫茫地自嘲起來,他迎風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去。 (4)夜裏,大雜院依舊喜氣洋洋。大伯在宣佈誰誰今天生日,誰與誰交往一百天,誰家的盆栽開了花朵,歡呼之聲一浪接一浪,直把整個世界舞動起來。 沒有醉在其中,冷眼旁觀的,只有梨心一個。 究竟是甚麼時候的玩意?為甚麼這裏的人都那麼喜歡快樂?是他們太天真,,還是他們都太寂寞,要不斷尋找製造歡欣的原因? 不想找出原因,不想折磨在叫人傷神的熱鬧歡欣裏頭,梨心夾著羞愧與不安,獨自躲回冷冷的屋子,放眼一室,除了灰茫茫的月光,就是黑漆漆的對講機。 “你真行啊。” 對月呆望,不覺已抓起對講器,安著紅鍵,說出心底話。 “我想你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想你了。” 天星泛著淚光,月亮轉身躲在雲端偷偷啜泣。月光拂照之處,無不籠罩著少女般哀清婉綿的偷泣味道。正當整個大雜院氤氳著濃如煙霧的哀愁,一陣清風滑入院中,擦過梨心的屋子,“咯嚓”一聲,輕風登堂入戶,繞過飯廳,直往睡房沖去。漫天星光一陣收縮,再由暗至亮綻放異彩。 “是你……你怎會……” “怎麼啦?不想見到我嗎?” “不……咳,應該是……你……” “你說你想我呀,所以我來了……” 星群再一收縮,柔光驟隱驟現,如天花般轉出櫻舞浪旋,神秘的夜空一時暗湧著溫旖奇光。一聲呼嘯從天而降,一匹飛馬直奔天際。逍逸騎士策動溫馴舒朗之驅,殺入峭冷的國度,漲起護國天池,天地霎時相牽震動。老屋土牆蒸騰著汗花,海底深潮扭曲迴旋,一時海嘯決堤,仰天飛沖,奔流急湍,直與初露晨光相接,激起耀目水花,化為一抹朝霞。 任誰也不想打破這靜謐的誘動,可不通氣的媽媽們,總在不適當的時候來個高分貝配音。 “呀~~~~~~~你你你,你這惡魔!” 豬媽這般一叫,所有等著吃早飯的人都趕了過來。然後,眾人發現梨心屋內,手牽手,相依靠的,多了一個人。 眾人掩咀的掩咀,祝福的祝福,色迷迷的色迷迷。讓豬媽一鬧,大家都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了,可也見怪不怪。這個國家的性觀念極開放,是愛的,就不可以拖,一拍即合,一合即上。如果因為鬧彆扭而誤了男女結合的佳期的話,要是判笞刑的。 有此一例,男男女女在這國家,很少愛得痛苦。 (5)“這傢伙點了火以後,就會往天直飛。” 那晚以後,行就住在大雜院裏。沒有人反對,沒有人討厭。他比以前投入生活,話比以前多,對梨心,也比以前溫柔。 “會飛上天啊,那不是火箭嗎?” “你知道火箭?” “也只聽幾個浪客說過,他們說,有些國家懂得製造火箭,火箭飛上天後,就能夠取得敵國的情報。” “火箭不會做壞事的。”行燃點火種,黑黑實實的火箭一飛沖天,他也跟著站了起來,往遠方的天際凝望:“它是天渡使者,尊為天國的居民傳遞地上思念。” “天渡使者?” “梨心,過來。”行牽著梨心的手往天指去:“我爸爸媽媽就在那裏,火箭把我的吻帶到天上去了。” 一語未完,只見半空一陣黑煙,燃燒著的火蛋滾滾撲撲地衝到地上去。把大雜院謹有的莊稼燒成大洞。 “哪個天殺的!好玩不玩,玩到我們的命根上去,我跟你拼啦~~~~” 遠處傳來咒駡追殺聲,梨心拉著滿目失望的行離開。 行的話又少了,一向自信對機械掌握自如的他,抱著一堆堆的結構圖仰天沉思。梨心知道,他遇上挫折了。不過,她的男人,從不沮喪、也不訴苦。最苦惱的時候,也不過斂眉凝思。 不自怨自艾的人,也許,會叫人更加疼心。 行一傷心,眼睛就會瞇成一條縫,彷佛在逃避強光侵刺一般,眼蓋和眼肚的厚度一致,沒哭,卻腫得可憐。 每看到行這樣的神情,梨心心裏就會掠過一陣揪心,她以前只知道行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可不從來不知道他也有渴望,不知道,他也會像小孩,妄想與在天上的父母相擁。是幼稚嗎?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過身以後,子女會不會這樣想念她。偷偷輕撫腹部,待過幾天村裏舉行大典的時候,她要送給行一份最溫暖的禮物。她要告訴他,他再不是一無所有,為世所遺的人。 有個生命需要他,這個世界需要他。 那晚快天亮,梨心忽然嘔吐大作,行忙著照顧梨心,忽然院裏響起警號,所有人馬上到院門外集合。 “咬咬扣扣,咬咬扣扣!” 院門外急響著奇怪的叩門聲。本來大雜院是個來者不拒的地方,可這樣的時分這樣的怪聲,叫眾人不寒而懍,大家都對門外的“東西”有著不祥的感覺。 “怎麼辦?我們該開門嗎?他們好像好難受似的,可是,那聲音……” “我看沒有問題吧,我們國家的人我們都認得,他們可能哪裏受傷了吧。”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放他們進來!”行扶著梨心走出院外,說:“牠們不是人,是狼鬼!” “狼鬼?”多麼詭異的名詞,大家都不明白行在說甚麼。 “狼鬼,就是通靈的狼。牠們披著人皮,四出作惡,經常闖國入村,把村民的靈魄啃掉。” 實在詭異了,院裏聽不明白。行見時勢緊迫,也不等院民消化他的話,繼續說:“狼鬼不見得光,天亮前牠們一定躲起來,你們千萬別開門,開了門我們就沒命的了!” “你的話那麼奇怪,我們為甚麼要信你?” “牠們有二十來隻,一隻餓慌了,一隻剛換牙,一隻口角流血,牠們看中你們幾個姑娘,準備要闖門了。”話未說完,院門衝撞著幾聲震動,院民半信半疑,可聽著外面越來越接近狗嘶狼號的聲音,心裏也不踏實地發毛。 “還是……還是……” “頂著大門,點起火把,小心防避!” 人群外一聲急令,只見釋抓著火把大喊。六神無主的院民,通通被他喊呆了。 “接著該怎麼做?”釋滿目嚴肅,如臨大敵的神情,不遜於行堅定的目光。 院民第一次看見這樣兩個的男人,似笑非笑的臉容,如箭在弦的雙眉,語言不多卻互相信任,一個動作,對方已緊緊配合。梨心也撐著起來幫忙,行指揮院民的神態,是她從未見過的。 天空露出一抹朝霞,危機漸漸轉化為生機。可一眾不敢放鬆,仍緊緊死守全院唯一生命之門。身為行的女人,梨心的動作也勤快了,只是,她的身體實在不行,攀上攀下,多跑幾下,居然滿頭大汗、胸悶氣喘,正是咬緊牙關死撐下去的時候,她瞥見行忙亂中的深深注目。就這一看,她心定了。對著他自信一笑,行點頭回身繼續指揮。在萬眾一心的情況下,終於在天明的時候趕走狼鬼。 飛鳥盡,良弓藏,會不會狡兔死,就來走狗烹?大雜院的人沒有那麼高學問,只是,在擊退狼鬼後,應該成為民族英雄的行,卻遇上逐出院子的命運。 “不是我爬到高門外澆滾油,也不知道那狼鬼真有那麼多耶,牠們的樣子跟行說的一模一樣,行真的很厲害耶。” “他人在院內,又怎麼知道門外的事情?” “難道他也是狼鬼?” “是狼鬼的話就白天就不可以在院內走動啦。” “可是……” “可是,他又對外面的事情十分清楚,就像有天眼通一樣。” “不止看得見,他還知道那些狼鬼的想法。” “那就是他心通啦。” “有天眼通和他心通,又不在修道院持修的話,難道他是……” “不會吧,他真的是巫師嗎?” “他來的時候是穿著巫師袍的……。” “天哪,我們怎會讓一個走火入魔的巫師進院的?” 憑著這個國家傳遞消息的能耐,很快,不止大雜院,就連學校裏,都沸沸揚揚地流傳著行是巫師的謠言。行沒有解釋,梨心也沒有嫌棄行,對她來說,是不是巫師也沒有所謂,她願意跟著他。 只是,一天,行突然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甚麼時候離開,為甚麼要離開,梨心是在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行不見的。 行的失蹤,大家更認定他是巫師,因為身份揭破,只好捲席而逃。行走後,大家對梨心的看法也跟以前不同了,一個曾跟巫師相好的女人,身上多少帶點妖氣。於是,跟梨心說話的人越來越少,就算明知道她身體越來越衰弱,關心她的人也不多幾個。 “梨心小心!你怎麼啦?” 那天梨心走著平路也摔交,一掉在地上,就爬不起來。釋從後跟著她,馬上跑過去把她抱起。 “我……沒事,你還是放手吧,免得大家又說甚麼。” “你怎麼這樣說?我跟你的感情,是那些謠言可以污染的嗎?人家怎說是人家的事,我怎會不相信你?” “謝謝你,釋,你相信我,就是相信行。” “相信不相信已沒有關係,他已經是我的敵人了。” “釋,為甚麼你這樣說?行不是巫師,他沒有害過人,如果他有他心通的話,他怎會連我懷孕了也不知道?” “甚麼,你說,你懷孕了?” 對,梨心懷孕了。本來應該第一時間讓行知道的消息,卻讓釋知道了。在釋的保護下,村民沒有對梨心怎樣。只是,當別國傳來行更多更多的負面新聞,甚至說他是魔巫的後人,梨心除卻不安,再無其他反應。 (6)那天,梨心碰到學生領袖,梵。 “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沒事了吧。” “我沒事了,謝謝。” “還在想那人嗎?放心,我絕不會放過他。” “不會放過他?我不明你的意思。” “他將你拋棄了,我在為你出頭,不好嗎?” “是要為我出頭,還是,你又找到對付的目標?。”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國家沒有不服從你又對付不了的人,就只有行。” “哈哈哈,梨心,你怎可以把人想得那麼壞?” 梵最後一句話可圈可點,梨心可寧願自己猜錯。梵是有仇必報的人,加上種種流言,行回來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各位同學,我們翻開……”老師們請鴿子長老把掛在半空的書本翻頁,所有學生都往掛在天幕的一串串書本仰首,突然一位老師一聲驚呼:“呀~~~~~~~~~你,你,你你你……”這裏的教師教養甚深,極少大呼小叫,這回突如奇來的慘叫,學生都眼珠急翻,循老師的聲線看去。 沒有人相信,幾乎搞得要全國通緝的行,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 老師還沒有奪命狂呼的時候,梨心已經認出行。這次,他沒有穿巫師袍,可一條寬而長的黑頸巾,由肩開始一直往上卷去,已經看不到下巴了。那長得幾乎觸地的頸巾,鬆鬆慵慵地吊著、搭著、飄著。看不清他飄泊的模樣,他卻隨著頸巾蕩出幾份蒼桑味。 “你……你來這幹嘛啦你……別以為……” 應記謠言一功吧。行離開的日子,大家都把他越說越神,他簡直可與吸血大王尼古拉媲美。生不能作好人,那當個大惡人,也未嘗是壞事。起碼,旁人會生起比遇見聖人更嚴正的,敬畏。 由他走進禮堂,定神搜索出梨心的位置,再旁若無人地抓起對講機,不斷細細地講話,在場的都只有“幹嘛啦幹嘛啦”嚷著,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碰他一下。“在外旅行的感覺太差勁了。” 想也不想,就啟動對講機,他知道,他送給她的東西,她一定帶在身旁。 “有種感覺我一直想找。” 一念三轉,梨心抓著對講機,猶疑得腦脹,最後還是按下紅鍵,把它貼在耳邊。 “我渴了,有人給我水。我冷了,有人給我衣。我累了,有人讓我抱。” “原來我要找的,一早已經找到了。” 應該感動嗎?應該跑過去跟他來個仿如隔世的擁抱嗎?此刻的梨心,竟然懷疑起來。 給他水,給他衣,讓他抱。他要的,就只是這些? 就,只有這些…… 如果他要的是這些,他會否回來得太無辜?這些服務,隨便找一家旅店也有。也許,最後一條不太容易,可抱個枕頭,也是不錯的選擇。 行關掉對講機,硬在一地,等待梨心的回應。旁人紛紛定睛瞪著梨心,看她能否在妖魔的誘惑下把持得住。梨心卻只垂下頭,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釋!會不會是釋派人找他的時候,告訴了他自己懷孕的消息? 一隻白鴿由梨心桌面往行那兒飛去,中途卻被老師打下來。 “如果要說對我和孩子負責任的話,你可以走了。我的下半生,還可以應……付……梨心你,你……”摘下白鴿腿上勾著的紙卷,老師一邊讀一邊抖,越抖,居然越大聲,到最後,整個禮堂都回蕩著:“梨心,你跟那……妖魔……有了孩子嗎?!” 禮堂一時鼎沸著詫異的聲音,就如聽見國王是竊賊一般。沒有隨著尖叫的,只有行一人。 他半垂的眼簾一下掀起,那晶亮的雙瞳把遠處的暗角照亮。抿緊的雙唇彎出神秘的弦度,叫四周的曇花一時拼開。是喜悅,還是嘲諷?她懷孕了,他要有如此反應嗎?難道說,他真的不知道她有了? 場面越來越混亂,梨心只覺得四周盡是一觸即發的暗湧。是情非情,是債非債,得離開這裏再說清楚。梨心剛邁開腳步,行就如風似浪地往她急撲過來,她只覺手腕突然一痛,身子就如在空中,往外抽走。梵從學生群中奔出,見機不可失,昂首高喊。 “那妖魔要逃,來,封他的路!” “不行,小心傷了梨心!” “抓人要緊,她是妖魔的女人,要一同受火刑,趕緊追!!” “可是梨心是我們的……” “誰背叛我的話,誰就背叛神~~” 一個國家的人,品德有好壞,能力有強弱。大夥兒只是抬慣豬油蹲慣碼頭的簡單物體,怎會料得行一動身會快如閃電猛如天裂這般厲害?一眾呆呆看著行迅疾飆走,抱著長槍的還顧著維持剛學來的優美站姿,第一梯隊的突擊隊,居然還有兩三個為行沉厚有勁的飛毛腿讚歎,氣得梵頭髮也長出毒蛇。 這幫人始終靠不住,還是出動自家的軍隊吧。梵暗暗一笑,獨自往山頭走去。 “行,行,”電光火石的飛奔,梨心想也沒想過,就這樣背離了她長大依賴的國家。行像驅動器一般,不斷啟動她身體的能量,如此亡命急飛,人越跑心越亂,身體還不停地震出不同的鞭抽,由肩至腰,由腰至下腹……“呃好痛”下腹突然痛得厲害,梨心一個急煞急滑,整個人往下挫去:“啊,我肚子……” “梨心!”行急急拓起梨心身子,看著見她摟著肚子,面青唇白的樣子,聲音也有點抖動:“你怎麼啦?” 梨心撐開汗水淹濕的雙眼,抬首看著為她遮去一天陽光的臉龐。他的汗也流得放肆。急風翻扯他的長髮,他的頸巾如受驚動物般張頸亂搖,應該很狼狽吧,可他拉緊的臉龐,一條青筋也沒有,那細密濃黑的眉毛,如平靜深海一般,放任地橫躺著。厚著深紅的咀唇,該抿不抿,居然還躍起不知是安撫還是逗趣的詭皮輕笑,究竟他是否在逃亡?還是,這樣沒命的狂奔,他也只當一場遊戲? “蛇,小心!” 其實到這時候,我還不知道,行,是否等於我的下半生。 “行,小心,那邊還有,糟了,那是梵的神蛇兵團,還有幾個矮人帶著武器跑過來,我們完了!” 我究竟有沒有愛過行?我是要守心裏的承諾,還是只為該愛就去愛? “行,不要再打啦,這蛇只會越打越多!” 其實一切都來得太快,連他樣子也看不清楚,連他性格也算不準確,我就這樣跑了,我的一生,也就這樣跑掉。 行的神色變得很快,剛才還帶點嬉皮的臉,一瞬蓋上一層惡狠狠的凶光,只見他抓棍一抬一揮,黑蛇讓他拋到三萬英尺之外。 “梨心,跑!” “不可以!”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地方,其實還有很多疑問,包括自己最真的心,可是,一切也不用再問。我已經為自己一生,找到最終答案。 梨心掙扎著起來,與行共同趕蛇。不消一刻,大蛇小蛇,走的走死的死,以為可以稍鬆口氣,不料,控制靈蛇的矮人提著槍管走到二人跟前。 “好呀,你們兩個叛徒,居然敢殺天聖靈蛇。我就算把你們就地正法,也沒有人能說我半句!” 槍管對準梨心,二人進退無路,行一下把她抱緊,頭往矮人一厲,那暗黑中爆出巨焰般的眼神,居然叫矮人手震。 “你……別,別以為我會怕你……”矮人吸著氣抖著手,他們雖笨,也明白事不宜遲的道理,於是手一提,板扣一鬆…… “把槍放下!” 凜然一呼從後而發,原先而有點害怕的矮人,直嚇得槍也掉在地上。行和梨心轉身看去: “釋?!”梨心奪腔而出,想不到,這樣的時候,還會看到自己人。 沒有人跟得上行的速度,矮人和靈蛇是走地下通道半途攔截他們的。從學校一直追到邊界來的,只有釋一人。為免正面衝突,蛇陣開始的時候,釋一直只在後方截斷蛇隊,直至矮人開槍的時候,釋不得不現身,出面喝止。 “梨心,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要跟他走。”沒有理會那些矮人,釋在怨罵聲中特立,深 勾的雙眼滿是疲憊和沉痛。他垂刀往地一插,聲如千斤重。很明顯,他一切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就只有一個答案。 “對,我決定了,我跟行去,以後,不再回來了。” 未下決定時,人還可以是無知的少女;可是決定一下,就如已婚婦人,就算再回頭,都不能回復處子之身。這點,梨心太清楚了,撫著微隆的下腹,梨心肯定,就算回頭有路,她也回不了,既然如此,何不清清楚楚瀟瀟灑灑地豁出去? “好!”一個好字,響出刺山穿天的力量,哀傷又痛快的聲浪,刺穿梨心的心靈,她知道,釋受傷了,她很想多解釋兩句,她希望釋可以諒解她,可是一切也來不及了。“好!”字一出,四周馬上揚起一片刀光,不消半刻,所有的矮人已成刀下亡魂。 “……釋……你……” 釋,小國的第二把交椅,地位之神聖,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人視之為梵的接班人,如今,竟滅神物殺聖人,如此暴行,豈止火刑可以解決? “走,不想死在一塊的話,就快跑。” “釋……” “別看我,別回頭,這國家,你永遠不要再回來。” (8)這是一個冰封雪飄的國度,蒼白的建築在茫茫大雪中溶化,彷佛就只有幾個回教圓塔小尖帽上的五彩花旋仍能生存。 從鐵窗望去,大地一派肅穆莊嚴,似默哀,也似靜待生命的降臨。 如雨雪般灰白的男人,回過頭去,撫模著砌了又損,升了又降的火箭。他身邊有一殘舊對講器,燈泡已不能再亮,勉強開動,也只有嘶嘶擦擦的聲音。 世事往往出乎意料,當你認定惡人無所不能,忽然有一天,他會死於非命。當你認定英雄大義凜然、捨生忘死,你未必能夠接受,他比魔鬼更恐怖的一面。 就在行帶梨心離開小國的一天,梵突然暴斃!聞說他死得很恐怖,他的人頭是在矮人和死蛇堆裏發現的。 究竟梵是怎死的,為甚麼他會死得那麼突然?眾人無從得知,只知道梵死不久,釋繼任成為精神領袖。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為梵報仇,發出國際通緝令,捉拿殺人兇手,行。列國只要抓到他,盡可就地正法。釋為梵報仇的做法,被譽為史上最有情義之舉,全國上下無不震動,奉他為至聖天尊。 自離小國,行和梨心終日過著逃亡的日子,無論哪個國家,都沒有他們容身之所。六個月後,梨心要生產了,行冒著生命危險送梨心到冰國的醫院去。結果,母子平安,而行,則當場被捕。 行沒有死,冰國沒有死刑。行沒被押回小國,因為釋說了不想讓賣國賊污染國土。於是,冰國把行關起來,這個未與世隔絕的牢籠,仍然可以呼吸外間的風雪,脖子伸長一點,還可以看見大地上的雪印。餓了吃得飽,悶了可以搞發明,這樣的監獄,算是五星級的了。 行也不想既來之則安之,可事實是,無論怎樣求情,怎樣解釋,結果還是一樣:重犯,終生監禁。看著梨心抱著小兒東奔西跑,行抓著鐵窗,想放聲大呼,也不敢太放肆。 也許,怨天也沒用,不想安樂死,就只好爭取生存可以相見的一刻。每當梨心跑得累透的時候,她就會在鐵窗外坐著。這種半自由的探望方式,不知是好是壞,行只能隔窗說著:“這裏冷,回去吧”,“吃了沒有?”,“身體好了沒有,還有沒有咳嗽?” 的確,梨心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獨在異鄉,帶著兒子,工作又不穩定,每次探看,也累得臉青唇黑的,行所能見的,是消瘦的身影,虛弱的驅體……他的說話,也漸漸只萎縮成:“都累成這樣了……” “在弄甚麼啦?又是火箭嗎?早就該送你到太空總部,為我們航天當個顧問。”獄卒應行的要求,為他送來電池、鐵架等做火箭的工具。這裏很講人道,家屬探望囚犯,時間極具彈性。囚犯只要不越獄,基本上也有很多自由,包括創作、發明、藝術、宗教…… 行入獄後的第十年,梨心去世了。這個國家鼓勵真情,凡為伴侶殉情的犯人,死後免費共葬國家一級墓園;自殺不死的,無論何罪,一律釋放出獄。大家都以為行一定隨梨心而去,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知道,這世上,還有想見他的人。 穿過鐵窗,這一段長年積雪的深廣大道,踏過不少細小的腳印,腳印隨著年月不斷長大。沒有這些小坑坑,行已不知笑為何物。後來,這雪地上又多了很多小腳印,一雙連著一雙,抬頭看去,小妞小伙子,手牽著手,躡手躡腳地在雪地上“試步”。生命原來還有這樣的價值,行仰首看天,彷佛看透淩宵以外的微笑。 雪,仍然會落,路,很快又踏上新的腳印,雪,隨即盡責地填坑,漸漸演為人與大自然的一種抗衡,可也很快,人就不敵大自然。看著腳印越來越少,到完全消失於雪地中,濃濃雨雪仍然長年累月下個不停,直到雪地上升,再上升,幾乎湧進鐵牢之內,堵塞行唯一的視線。 很久沒有笑了,行看著漫天風雪。孤獨,他已經習慣。活到這個年頭,也該了無牽掛。給火箭綁上對講器,行抖著手點火。火箭升上天空,就可以跟親人接吻…… “嗶~~”趣怪的聲音直衝雲宵,行緊張地追著它的方向看去。 沒有下墜,沒有下墜!真的沒有下墜!他成功了!研究一生的火箭終於升上天空! 有種興奮,會令人全身發抖。行半顛半倒地撲到床前,抓起對講器……開啟,紅燈奇跡亮起,行興奮地夾著沙啞的聲線:“梨心,收到了沒有,我給你的對講器!”多年沒說話,行對自己話音的傳送能力,仍然信心十足。 “梨心……”捧著對講器,跑到火箭發射的地點,行仰首。這動作,一站,就是一天。 沒有人知道行是否成功,只見他呆了幾個小時後,灰沉的咀角突然漾出一抹微笑,然後往對講器深深吻下去。看見行吻著對講器的人,都說他全身散發著不可名狀的美,從未見過如此細膩溫柔的神情,行吻對講器的一刻,連男人也心動。 “真的可以把吻傳到天上去嗎?” “可以,行已經吻了,它就一定可以傳到天上去。” 但願天國的一方可以留住這一吻。” 風雪輕降,淹過一切失落,抹去一切希望,灰藍的世界,永遠漾沒一泓白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