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闕

◎老兵

滄浪第廿五期 詩世界 2009-01-13

 

黑與白

鋼琴。

三角的倒影。

在一首歌曲裡面,黑是掀動情感的舞蹈;白則是主角示人的平逸蹤影。

理智的世界如何簡單明瞭。一切淘汰成黑與白。清晰。卻粗暴。

他喜歡透過倒影看人。若干的輪廓,在他倆的眼眸中傾慕。

她說,還記得你是誰嗎。

我?

她走過來,坐在他身旁,玩弄著琴鍵。

你看,這琴多麼絢爛。

她聽著笑了。

他看著黑白的琴鍵,看著三角板上的她的眼瞳。

你說,我們變得如何輕盈。

輕盈到了一個地步,我們於是無法再哭了。

又如是 生命失去了笑的方法。

我們的世界是何等的貧乏呀!

她挪起手,靜靜地彈奏著蕭邦的降E小調夜曲。

聽著。深夜裡老者獨白在花園安坐,平靜的訴說著歲月的味道。微微沙啞而溫暖的聲音有高貴的氣息。如涓涓細流。深沈 卻清澈。陌生人探頭窺覬,除了慘白月光下老人的影子,別無所見。

具洗滌意味的旋律。

他在她明淨的雙眸裡看到自己。

這是誰。

他說,我們已無法繼續了。不是嗎。

為何還要苦苦等待。

有人說,人活著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的。

這是最可鄙、最奈何、最粗糙的結論。

只剩下 灰 與燼。

風來了。

於是回憶隨風褪去。

如果夢醒了,無路可走。

他的手不自覺地彈起中低音部的三連音來。

誰要留在黑白的世界。

他望著鋼琴倒影裡的她的身影,輪廓清晰,沈默中有和諧。

看。這月光在海面的波粼。銀白與藍黑。橫切面的光澤。點滴的跳躍。

樹葉尖的高光。山的深沈。月光塵沙的漫步。

情人在核心中擁抱。

她與黑色鋼琴裡的他對望,發現他的眼中多了一點晶瑩。

這樣愛你。又怎樣。

你流淚了嗎。她說。

不要緊的。她笑。與倒影裡的他接吻。

他。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前,輕輕哼唱。陌生人偶而窺視,除了黑與白外,別無所見。

 

情人

月夜。她倚在木門邊,恬息。

穿著銀白睡裙,長髮隨意散至肩上,始終微微低頭,凝眸於無物。

月光倒影於眼眸裡,靜靜作伴。

莞爾。

皓月在臉頰上跳舞。一點一拖,勾勒輪廓。

後方傳來聲音。或許是男子的聲音。她沒有回應。

不一會屋子裡的光明消失,月光應邀輕輕到來,小傢俱與間或滲著藍紫目光的影子結構得如斯和諧。

鄉間的小屋,抬頭便是星河。

誰說的事,死去的會化作星辰。

她仍倚在門邊,雙手放在背後,不自覺地細細滑過木紋。

微緻的起伏。皓白中的深啡。平靜而沈實柔弱。

一幕幕鄉村的故事。

二人之夜。一男一女。

他說,明天過後,再沒有情人。

她很想微笑。很想。真的很想。然而看著他蒼白的病容,又無法落淚。

他把她摟在懷裡,吻了她一下,說,到了清晨,愛便會化作露水。那晶瑩的小不點,放於指間,轉瞬即逝。

在微妙的黑夜共鳴裡,她拿出刀子,親手殺了她的情人。

他不住微笑了。

如果可以親手埋葬自己的話,那一刻便成永恆。

還記得蝴蝶的故事嗎。

愛收藏蝴蝶的小女孩發現盒子裡的蝴蝶開始褪色、毀滅後,立刻把所有的蝴蝶活生生的埋到土裡去。

她依舊倚在門邊,微微低頭。

她看得出,木材裡的記憶。第一個。第二個。甚至第三個。

皎皓的月光下,她的輪廓更鮮明了。

誰說時間可以治癒傷口。某個深夜裡夢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哭泣。

只是遺忘了悲傷。

驀地轉過頭看著月亮,那沈黑的山,默默作伴。

朋友,是時候了。

我將獨自遠行。

我的情人,原來你一直在這兒呀?

月夜。莞爾。